2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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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上午和下午拍摄间隙那点时间并不长, 吃了午饭也就够他们稍微坐着休息一下, 原本楚槊也没打算这个时间动手,但听到施雅的那句话,他莫名的就有些坐不住了。

    施雅起身去洗手间, 五六秒后, 楚槊也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他们在的雅间洗手间被人占了, 只能去外面的公用洗手间,虽然工作人员已经提前和餐厅沟通好他们位置附近暂时不会有别的人来打扰,外面的公用洗手间也只有他们的人会用,但还是有工作人员兢兢业业簇拥着施雅往洗手间方向去,楚槊嘴角抽了抽,上洗手间呢还是护卫女皇登基呢?

    餐厅的洗手间修得非常漂亮,大理石的墙面映着暖洋洋的灯光,施雅在明亮的镜子面前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形貌——女孩子在卫生间外的镜子前洗手时总会下意识抬头看看自己的样子是否尚可, 如果旁边没人停留的时间会更长,看看自己的发型有没有乱, 妆是否有花。

    这一层施雅把垂在耳边的几缕短发丝别在耳后, 她突然觉出一抹奇怪, 下意识往出口方向看了看, 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出口在侧面, 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 平视一眼看去, 还是一堵结实的墙壁, 隔绝外面的视线。

    施雅也没多在意,她转过身去,就在那一瞬间,镜子里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影,可惜施雅看不到了,她瞳孔一缩一放,整个人突然麻木空洞的僵直成了一个木头人,愣愣的站在原地,漆黑的瞳孔里什么也没映照出来。

    突然出现的人正是楚槊。这个在大姑娘小媳妇儿面前舌灿莲花的人居然也做得出来闯女厕所的事,真是叹为观止。不过要说这里完全是女厕也不对,因为楚槊已经不动声色覆上了一层结界。

    他用眼神梭巡着施雅的面部轮廓,闭上眼在脑海里勾勒出另一个人,给自己一场虚实结合的幻境,他低声道了声“得罪”,轻轻握住了施雅的手,真真实实的让人类的体温传来,不是臆想,不是绝对的幻境——他让他的娘亲跨越千年时光,重新站到了他面前。

    “娘。”楚槊道:“我……没有恨你,我爱你,还有爹。”

    他从灰烬里扒拉出一点模糊、兴许有错误的记忆:他小时候做噩梦,娘亲绝不肯纵容他哄他一块儿上床睡,但被赶回自己房间后,娘亲会在他屋子里点上昏暗的灯火静坐片刻,直到小孩的呼吸平稳下来;有一次被爹训得实在太狠,他刚趴在床上没顾上姿势累得眼皮一阖,迷迷糊糊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偷鸡摸狗似的溜进他屋子里,放下了两盒药膏……将军府符合这个身影的就只有楚将军一人尔。

    楚槊原本以为滞留的堵塞一定会不遗余力挤压他的心口,这句话脱口而出却没有那么难,有什么在一瞬间烟消云散,甚至没有他想象中更激烈的心理抗争,就像做好了看□□爆炸,却破了个肥皂泡,强烈的落差让楚槊颤了颤,松开手。

    他脸上表情只空白了片刻,没有如释重负的怅然,没有解开心结的欣喜,楚槊渐渐皱起了眉——

    果然不对劲。

    他很早之前就在怀疑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一个人心里产生某种情绪时若是有迹可循,并没有人会怀疑自己,比方说你很胆小,听人说了个哪怕不恐怖的鬼故事也可能害怕,就算别人一个劲儿说“怕这个也太奇怪了”,你也会觉得自己害怕理所应当,没有问题。楚槊对自己的情绪也是如此,哪怕他之前怀疑过,也因为实在怕的有理有据,意识中自己就把自己欺骗了。

    他也验证过,比如给自己制造幻境,没弄出个所以然,一度他以为是幻境太假火候不够,可刚才他是真用施雅让娘亲切实在面前,他娘和爹的事也是他的沉疴痼疾,虽亲情与爱情不同,但分量同样重,两座一样的高山,为什么这一座能翻,另一座翻不过去?

    他扪心自问,自己虽然敏锐又确实多情,但神经绝没有过分脆弱,为何只要一想到对路易斯的爱,翻涌起的情绪总是恐惧自卑,痛苦简直要将他整个人淹没,如同潘多拉的盒子,碰也不敢碰,可潘多拉盒子底部还有希望的光,他却只感受到绝望,一丝柔和的温情也没有。

    爱当真如此痛苦?路易斯和他都还好好的,今天楚槊终于能确定,连将军府已经逝去的遗憾他都能跨的过去,横在他跟路易斯之间的天堑太没道理了。一直以来有理有据的畏缩懦弱、害怕成为包袱的自卑都让他以为自己对爱情的恐惧理所应当,怀疑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终于能有机会证实。

    如果他俩之间的堑沟不是他们划下的,那就只能是别人劈开的。他劣性里有胆小懦弱,但如此漫长的时光就算是滴水也该穿石了,何况在爱情面前他不是顽石——

    他和路易斯之间,先爱上的分明是他。

    后来发生的事太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确实不敢言爱,给了错误的认知转正的机会,得意洋洋成为他真正的情绪混乱了感知。

    什么情况下会让一个人想到爱情就恐惧地踟蹰不前如逃离洪水猛兽?如果爱情本身没有问题,他人的爱情悲剧也渐渐看开,那问题在哪儿?

    楚槊曾怀疑自己被下了咒,咒分有形无形,高等血咒中根本不会让中咒者出现刻印,楚槊也让巫师帮忙检查过,没有发现咒术痕迹。他以为是自己疑神疑鬼,可现在他更愿意相信真的有人给他下了咒,还不是封闭他所有最真实美好感情的那种,咒术居然单单只针对爱情。

    听起来可笑,楚槊自己都想笑,可惜他笑不出来。排除一切有可能的,剩下那个最不可能的便是再荒诞,也是真相:有人在不知不觉间在他身上下了一种十分高级的血咒,高等的巫师也查不出来,而混乱的认知跟他自己的感官融为一体,让他背负着本不该属于自己的情绪多年却认为理所当然。

    别说跟路易斯真心告白,他只要自己光想想对他的爱慕,就立刻能被自己情绪搅得天翻地覆。

    精神上的咒术非常狠,一个人要怎么分辨自己的意识有问题?你做了个噩梦、你今天很开心、你突然很烦躁很落寞,你会去怀疑自己的情绪吗?你会觉得这很正常啊,人会突然没来由的开心和落寞不都是常事吗,谁会在这种事上自己怀疑自己?一个变态、一个疯子,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心理和精神有毛病。

    身体上的痛会告诉你肉体哪儿有问题,但人往往很难意识到自己心理问题,就算是长期情绪滴落抑郁症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去求证或者医生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他也只会觉得自己情绪难受,但不会明白知道自己有抑郁症。

    更何况楚槊对爱情产生恐惧情有可原,别说他自己,就是路易斯这个旁观者,也觉得是他心结难开,发生了太多的事,都能潜移默化影响,他娘的殉情,他眷属的爱情悲剧……所有人都觉得楚槊心里有结很正常,包括他自己。

    要不是吸血鬼有漫长的时间,要不是天性狠起来最先折腾自己,楚槊还真不一定能在心上无数条腐烂的枷锁中,拽出别人绑在他身上的这条。楚槊忍不住舔了舔牙,锋利的尖牙早被藏了起来,牙齿触感跟人类的一样平滑圆润。他轻轻舔着,慢慢思考。

    下咒的人很了解他的生平经历,才能混淆视听。西元圣战后他基本没跟谁提起过早年那些事,最初那三百年倒是有很多人都知道他身为人类、还有他两个眷属间那场蛮轰动的爱情悲剧。排除已经死了的非长生种族,剩下的人数量也不少……不过下咒的人也可能已经死了。

    是谁,目的,怎么解。随便哪一个都是大问题。老实说这样的咒实在太奇怪,偏偏针对他的爱,不清楚什么时候下的,但他好好过了这么多年,也不像是能直接咒死他的恶咒。也对,一般致死的恶咒比较容易查,路易斯对黑魔法颇有心得,连带楚槊也看了不少,其中也没见过这种古怪的咒。

    针对精神的咒术,还不是攻击咒,偏门得不能再偏,哪位大师成天把心思放这里了?尽管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楚槊内心已然坚定中咒的想法,他闭上眼睛重新回味了一遍自己对路易斯的感情,这回胸口翻滚上的不止是恐惧自卑和懦弱,之前从未有过的闷痛扎扎实实撞上来,让楚槊抽了口气。

    唔,在确定中咒者坚定的想法后终于亮出獠牙还开始身体上的折磨了?还挺与时俱进。

    楚槊按压着心口把脑子里那点想念扫出去,痛楚果然跟着慢慢平息下来,这回总算是让他抓到尾巴了,他就说,自己不是那种被人捧在心口还能怕这么多年的衰货,再没安全感也该被路易斯捂热了。

    让他等这么多年的不是自己啊……要表白,看来的先把咒解开,不然光是想想就发疼就被拖着塞进壳子里根本说不出真正想表达的心意。

    总觉得咒在他身上,针对的未必是他一个人。

    楚槊也算好脾气了,但此刻要是有人把施咒者送到他面前来,他真是想把那人扒皮抽筋,要是死了也鞭尸一遍,坏人好事这么多年,把他挫骨扬灰的心都是轻的。

    那人要是死了还好,如果还活着究竟想得到什么?想起最近突然掀起的路易斯心头血热潮,楚槊莫名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