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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两老也可以去城里享福了。”

    一听此言, 许老太还是摇头的:“我们跟着老大的, 城里头挤得慌, 哪里有自家舒服。”

    话虽是这么说,但谁不清楚,如果这回进城的是许家老大,两个老的肯定是会跟过去的, 一家人家都分家了, 他们也都明摆着跟着老大了,这个时候嫌弃老大家跟着老小家进城去,这不是打老大的脸嘛, 许老太猛摇头。

    许老头也是高兴地祭了回祖。

    外边人艳羡得不行,可怎么才能进城当工人呢,也得有门路, 瞧瞧许家就知道了, 许援朝做了个工人,就把自己媳妇也捞进城了。

    许卫民和张招娣听到的时候, 还是勤英回来说的,一个懒汉一个懒婆娘冬天天气冷,没活的时候就躲床上了, 菜地也不收拾,房子也不盖。

    勤英一进屋子就说:“爹娘!三婶要进城了!也要去做工人了!”

    许卫民眼皮子抬了抬又合上。

    张招娣坐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勤英嘴巴利索得跟个倒豆子一样, 把解放军过来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他们说, 三叔给三婶找的供销社的活。”

    供销社!

    张招娣心理头浸了不知多少味,早知道分什么家啊,员工家属,没分家他们也是员工家属啊,没有这工作,他们一家也能进城,这工作给他们家多好啊!他们也可以做城里人了,哪用得着天天在地里刨。

    张招娣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就算不去城里,再晚一点分家也分到的比现在多,遂推了推许卫民:“卫民,你弟弟一家都要进城了,咋办啊?”

    许卫民闭着眼睛:“什么怎么办?我能怎么办,现在和我们有啥关系?”

    张招娣:“早知道就不分家了,指不定咱们也能进城做城里人,咱要不要跟援朝去和好啊,以后也让他拉咱们家一把,给你也到城里找个活,以后咱们根子也能做城里人。”

    许卫民睁开眼睛,冷笑几声:“当初要不是你计较这计较那的,能把援朝给惹毛了吗?你当援朝是傻子还是援朝媳妇是傻子?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谁叫你以前得罪这个得罪那个的!”

    张招娣气得胸口一起一伏:“你现在怪我?许卫民!我还不是为了咱们家!”

    许卫民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不想打理她。

    张招娣见丈夫像死鱼一样,还是赶紧换了一身衣裳,火速赶去陈双家里头。

    果真这门口一群人,张招娣抱着许传根,用力往里面挤:“让一让让一让,我来看看我家弟妹。”

    她块头大,挤得人东倒西歪的。

    最里头的八仙桌边上,一圈一圈地围着板凳,张招娣一屁股坐别人板凳的小边边上,体型又大的,挤得另一边的人都要掉下去了。

    “卫民媳妇,我们这里坐不下了!”

    “哎呦,挤一挤可以的。”张招娣伸长了脖子听里头说啥。

    那人一想她是许家人,也就忍了。

    陈双被询问着怎么能被选上的,陈双笑了笑:“正好援朝厂里要开供销社了,只招员工家属,援朝就让我去试一试。”

    “哎呦,你们一家也总算能团圆了,进城做城里人了,以后可不要忘了咱们这群地里刨的。”

    陈双也只能笑着应了。

    张招娣扬声说道:“援朝媳妇啊,以后有这种好事情可不能忘了自家人,你和援朝进了城做城里人,你大哥二哥爹娘可都还在这儿呢!”

    许老太抱着许愿,眼睛一横,刚要说。

    陈双拉住她,说道:“爹娘要是能来和我和援朝一起住,我都是要敲锣打鼓放鞭炮了,我们家两个孩子都是娘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的,我和他爹工作了还不知道咋办呢。这城里头真要招人,肯定都是会告诉大伙儿的,援朝常说他能有今天,也是全靠乡里大家帮忙的。”

    在坐一听,心里头也都舒坦。

    “援朝这孩子啊,打小就聪明孝顺知恩图报,现在进了城还常常一口一个婶子,没傲气的。”

    “可不嘛,援朝爹娘福气好哦,儿子媳妇都孝顺。”

    张招娣不大满意这个回答,听周围一圈赞美的,恶狠狠地想有好处当然全是好话了。

    许愿听得无聊,老太太们说话全是一串一串的方言谚语,她目前才刚分清楚普通话和土话的区别,一屋子的女人,就是叽里咕噜一大堆,她脑袋都疼的,扭了扭屁股:“奶奶,我要下去。”

    许老太也就把她放下去了,叮嘱道:“别乱跑啊,小心磕着。”

    许愿点点头,转了身奶声奶气地冲着后头的人说:“婶婶让一下。”

    见到这乖娃儿,后头的人都笑了,让出一条小道来。

    “援朝家这囡囡长得就像城里人,白嫩俊俏,福气大命好,一出生就有吃有喝了,这不才这么点大,就去做城里人了哟!”

    人太多了,张招娣也都插不上嘴,刚想说什么就被人夺了话,坐在那小椅子上咯得屁股疼,许传根又不停地闹腾去玩。

    “哎呦,你别挤了,本来就挤死了,老人家都要被你挤掉了!”

    张招娣讪讪地挪了点屁股,把许传根放下了,还不忘叮嘱道:“根子啊,别乱跑啊,就在你三叔家玩玩。”

    许传根早挤进人群里头,往外头跑。

    “援朝媳妇,你进了那供销社,咱们是不是可以叫你帮忙带点东西啊?”

    张招娣眼睛一亮,对啊,她进了供销社,她肯定就能拿很多东西了,扬声说道:“对啊,援朝媳妇,你在供销社可就方便多了,根子到现在还没穿过新衣服哩,还得靠你这个婶婶。”

    “援朝媳妇啊,我家大壮要成亲了,你看你能不能帮我扯点军布啊!”

    许老太笑容都有些僵硬,她最担心的就是别人一听援朝媳妇在供销社,就要她带这带那的,周围人多,也不好骂张招娣,憋着气。

    陈双也为难呢,说:“我也还不知道去那边做什么活呢,主要这不还看上头咋地安排,还要开了年才过去呢。”

    许老太:“还没摸清门路呢,这事儿也不好应下,要是真能帮,援朝媳妇肯定是会帮大家的。”

    “那进了这供销社不就在供销社里头嘛,说一句话不就行了。”张招娣嘀咕。

    陈双严肃着脸,瞥了一眼张招娣,道:“一句话就行,要真一句话就行,这国家不就乱了套,你去和上边说一句话看能不能给你一身新衣服。现在咱们是社会主义制度,也不是以前那什么旧社会,以前旧社会么徇私枉法,我们新社会讲究的是公平公正。买东西可不得要钱和票,若是你要买啥,我帮你留意一下,一有就来告诉你,大家也都省事儿不跑个空对吧。真要我徇私,被报上去,这问题可就大了。”

    许老太太厉声呵斥道:“你咋就不盼着别人好呢!非要援朝媳妇丢了活你才开心是吧!”

    许老太太这般不给张招娣面子,村里人也是来回得看,张招娣脸白了又青了,“娘,你怎么能这么说......”

    许老太太没理会她,周围的老太太纷纷打圆场,说着好话,屋里头才又热闹了起来。

    张招娣自讨没趣,也崩不住一张脸,钻了出去,

    许愿跑自家院子里去,院子里头栽了一棵树苗,许援朝说能长出果子来,给裹了布条,怕它冻死,许愿每天都会给浇点水,非常懊恼的是,她现在没有空间,也没办法把这些植物带回星际去。

    但她逐渐能够感受到植物的气息,能够感受他们的状态和健康状态,这是她在星际的时候花了很多年才觉醒的一点点异能,也许古地球的环境很不错,植物都非常活跃,不像在营养液里的有点半死不活。

    她家的小树苗感觉还比较微弱,但还算健康。

    像一些小草,她就没办法感受。

    她希望能赶紧长大,这样就可以养更多的花草。

    在没有去城里前,陈双还是在仓库里做活,许爱党也有些舍不得陈双这么个能干的,毕竟在找一个像一一样记录清楚的干事利落的,可就难了,只能在生产队里找了个会写字的小媳妇,让陈双带带。

    马上就要过年了,其实也没什么活,陈双就教她平时怎么做,具体怎么样还是得靠她自己。

    年前许援朝终于回来了,带着厂里发的奖品和二级工的证明回来的,厂里发了一袋精品粮,一袋淀粉还有一壶油,其他还有些杯子啊什么的,都是实用货。

    生产队也发了粮食,过年大锅饭是不开的,都是各做各家的,都是按着人口分的,刚度过饥荒,今年算是个好年。

    今年分家了,家里头也有余粮了,许援朝打算还一些给岳父家,岳父家孩子多,当年还能匀出点粮食给他们,许援朝就和陈双商量了一下,把村里发的半数粮食给岳父家送去,他们家不用这么多,陈双自然没什么意见。

    一家子就年前选了个日子到隔壁永惠村去了一趟。

    许愿主动要了点猪脚,猪脚骨头多,大家都不怎么想要,都是想吃肉,许爱党硬是剁了点猪蹄膀给她。

    按着工分,大家勤勤恳恳做了一年的,分到的都不少,张招娣眼巴巴地望着,看着那分肉的,不断切小,忍不住说道:“好了好了,咋还切小啊!我们家四个孩子呢!”

    边上的人拿着册子,看了一眼道:“你们家工分就这么点,人家干的多,自然就得的多。”

    张招娣舔着脸说:“都是乡里亲戚的,我们家这么多人的,不能饿死孩子你说是吧。”

    刘屠夫的最后一刀手往后挪了一下,说道:“那也只能给你这么点,不能再多了,不然别人还要呢。”

    放秤上称了一下,扔给她了。

    “咋这么瘦哩......”

    张招娣心有不甘,但后头都嚷嚷了起来,只能拎着那块瘦肉居多的肉走了。

    胖婶挤上前,朝张招娣那个方向白了一眼:“一家子懒胚子,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就知道抄家披斗,上梁不正下梁歪的。”

    刘屠夫无奈地摇摇头,拿下一块肥肉多一些,按着工分,胖婶家能有大半斤肉。

    “多点肥的,多点。”胖婶一个劲地说。

    “哎,只能这么点,后头还有人呢。”

    许愿拿到了猪脚,先放热水里泡开,拿着刀片儿一点一点把猪毛给刮干净了,她在书上看到一道猪脚的菜正好队里杀了猪,她就主动讨了点猪脚。

    怕许老太看到了又要叨叨,索性拿自己家来炖,放些黄豆进去,在锅子里炖上个半天,味道就渐渐飘出来了,来福一个劲地围着炉灶汪汪汪。

    这小奶狗现在可不小了,许家吃肉,他也还能跟着吃点碎骨头。

    许愿盛出来放进大的汤碗里头,许援朝和陈双这两天就要回来了,许愿又拿个碗夹出来几块,放进柜子里头锁好,又想了想,夹了两块,放不锈钢的饭盒里盖盖好。

    剩下的一盘全送许老太那儿了,许老太果真又念叨她不会选肉,选这种骨头这么多的,但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左一块右一块的,连骨头都不舍得吐掉,许愿熬了一个上午,汤汁熬得鲜稠,特别下饭,浇在饭上,单独就能吃一碗。

    许传武把汤汁都舔了个干净。

    刘燕子道:“还是小愿手巧,没想到这猪脚这么好吃。”

    许老太嘀咕道:“费料呢,肉还这么少的......”

    许卫国笑着说:“以后给传光也找个做饭好吃的媳妇,若不然没了小愿,这嘴巴可以难缠了。”

    许传光黝黑的脸上看不出来啥,不自在地偏过头。

    许老头乐呵,抿了口小酒:“对对对,传光都这般大了,该找了该找了。”

    许传文和许传鸣憋着笑,调侃道:“大哥这么好,咱们村多得是姑娘喜欢哩!”

    许传光笑骂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少添乱!”

    两个人哈哈大笑。

    许传光已经十八岁了,身材高大,模样周正,许家也算得村里头的富户了,时不时能吃回肉,许援朝和陈双都在城里工作的,许卫国和刘燕子都是勤劳能干的。

    其实已经有不少人家私下里也问过刘燕子,刘燕子也有不少意动的,但如今也不主张包办婚姻了,还是要孩子看对眼才行。

    吃过午饭,许愿拿着不锈钢饭盒到牛棚那里去,柯老头正在清扫羊棚,味道腥臊至极,柯老头来之前,这个活大家可都避之不及。

    许愿把饭盒放他的茅屋里头,再同他说:“柯爷爷,我煮了点猪脚,放你屋子里了,你记得热一热赶紧吃了。”

    柯老头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赶紧走赶紧走。”

    许愿亦不计较,最后叮嘱道:“记得热一下。”

    柯老头把羊圈里头的草都换成好,沾染了一身的羊尿臊味,回了他的茅草屋,先把衣服给换了下来,许家港的村民人好,把不穿的衣服送给他了,虽然棉絮已经被穿的很薄了,但比他来时候的单衣好。

    柯老头打开不锈钢盒子,是两块猪脚,因为天气冷,汤汁都冻住了,他望着这两块久久不语,最后拿起筷子,颤颤巍巍地夹起来,浑浊的眼睛里头闪过水光,从苍老的皮肤上滑下来,落在不锈钢盒子上。

    猪脚虽然冷了,可味道依然鲜美。

    柯老头含着猪脚,筷子掉落和不锈钢碗发出乒乓声,他的大手捂住眼睛......

    许援朝和陈双大包小包地赶回来过年,许传东一看到许愿就扑了上去,许愿还没回许家港时,他一直是跟着许愿的,忽然间的,哥哥姐姐都走了,他哭闹了好几日。

    一回来就挂许愿的腿上了,许传武可吃醋了。

    “姐姐是我家的!”

    “是我家的!”

    “汪汪汪!”来福在一旁凑热闹。

    许愿和许传鸣早就在他们回来之前把屋子给打扫干净了,都没让许援朝和陈双操什么心,夫妻两更是愧疚,把城里买的东西都纷纷掏出来。

    许传鸣心疼自家的钱,道:“你们咋买这么多东西啊!爸妈,这些我和小愿都用不着。”

    陈双忙道:“咋用不着啊,城里的娃儿都买。”

    许愿心思灵巧,笑着弯起眼睛,很满足的模样:“哥哥就是怕你们多花钱,妈,你说这个料子做啥样式的好看?”

    许援朝插话道:“我闺女俊,穿啥都好看。”

    一家子又高高兴兴地研究起新年里头穿啥。

    张招娣割了点野菜回家里头,勤芬在照顾小弟弟,张招娣看了一圈:“你姐呢?”

    “出去了。”勤芬低着头说道。

    张招娣嘴巴里叽叽歪歪地骂了起来:“一天到晚的不着家,赔钱的东西,也不知道干活......”

    张招娣让勤芬去做菜,她抱起小儿子,不一会儿许卫民和许传根一起回来了。

    常年那身红卫兵服,张招娣以前非常欢喜,觉得许卫民要有大作为了,她也能过上好日子,后来发现,日子还是这样贫穷,父子两都越来越懒,也越来越不务正业,小的学大的。

    张招娣忍不住说道:“你们爷俩去哪里了?这都快过年了。”

    许卫民瞪了她一眼,说道:“你懂什么?我们干的是革命!”

    许传根有样学样,点点头,道:“就是,我们这是革命!娘,你不懂的。”

    “这革命也不能当饭吃啊,咱们家今年过年就这么点粮食,咋过啊!”

    许卫民阴了一张脸。

    许传根随意地说:“咱们去奶家不就行了。”

    勤芬抬了抬头。

    张招娣:“你奶说了,孩子大了,都要结婚了,以后请客分开请了。”

    “烦死了,到时候再说,先开饭。”

    “啥到时候再说.......”

    上回陈解放(陈家大孙子)结婚,女方要求一抬缝纫机,陈双给的工业票,陈老头算了一下日子,小闺女夫妇应该回来了,一瘸一拐地背着个蛇皮袋子,慢悠悠地走到许家港了。

    路过的认识人都称一声援朝他岳丈,陈老头心情愉悦,想着就加快脚步了,路过许家港牛棚时,有个老头在那边给牛喂草,陈老头眨了眨眼睛,停下脚步细细看了一会儿,有些不敢相信,首长,应该是在北京吧?

    柯老头放好草料,转身站起来,搓了搓手。

    “首长!”陈老头脱口而出。

    柯老头一惊,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又松了口气,朝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回茅草屋里去。

    陈老头看了看左右,有些惊疑不定,带着满脑子的疑惑走到了闺女家,许愿在菜地上,一见他,忙跑过来:“外公!你咋来了?”

    陈老头笑着说:“来看看你们,小愿,你爹娘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前两天回来的,您腿脚不好,就让别人带个信,我们过去看你。”许愿扶着他走进去,扬声朝屋里头喊:“爸妈,外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