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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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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大早,吴达的头便开始异乎寻常的疼了起来,他出身义春,本是颇有才气的一介狂生,在受了县官多年的欺负后,一时忍不住就上了焦氏兄弟的贼船,如今眼见是再也下不去了。

    吴达不是焦平,他自幼饱读诗书,是以并不看好淮城的未来,也没有像焦老幺那样将家人接来身边,而是公开跟旧日亲友一刀两断,暗中派亲信护送,将他们远远打发去了陈国。

    “七营的兔崽子又出了什么事”

    “回禀军师,七营那边有好些兄弟又吐又泄,到现在为止,已经昏过去三十多个了。”

    吴达眼前顿时一黑,他手扶着桌沿,脑袋直接抵在桌面上,声音像在呻吟:“可曾请郎中来瞧了”

    亲信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一营,二营的人捉走了十来个郎中,每天只许给他们瞧病,七营这边实在抓不到人。”

    “偌大淮城,竟只有十几个郎中不成”吴达懒得指出对方“抓”字用的不妥,嘴巴一瞥,带出一抹嘲笑来。

    “有倒是还有。”亲信脸色尴尬起来,支支吾吾道,“可那些人都不老实,往日将诊金定的太高,许多兄弟吃过他们的亏,实在忍不得气,大伙在前两天,就,就”

    “就如何”

    “就结伙砸了他们的医馆。”亲信道,小声咕哝,“也不知那些庸医现在爬的起来不曾。”

    吴达脸上崩出两道青筋,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撩起衣摆,极不斯文的踹到亲信头上,咆哮如雷:“这些事,你竟现在才来报于我”

    亲信苦哈哈道:“小人也是没奈何,现在还请军师开恩给想个办法,眼见实在拖不得了。”

    他们还在这里纠缠不清时,远处又有个人,一路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哭喊:“军师,大事不妙,九营那边许多兄弟起了高烧”

    吴达直着眼,板着脸,面无表情道:“我死了。”

    两人一左一右,极其熟练的抱住吴达的两条腿,哭声震天:“军师”

    “休将鼻涕揩老子身上”吴达吼了一句,使劲挣开两人。

    没挣动。

    吴达冷冷道,“你们再不放开,吴某就不去寻焦老幺分说了。”

    两人嗖嗖退下。

    吴达冷哼一声,举步摔门而出,在大门合起的瞬间,他看着脚下的路,又望望周围的景致,县衙里庭树葱郁,庭花鲜妍,士卒的呼喝声时远时近,无处不散发着勃勃生机,他的脸上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丝茫然,一丝阴霾。

    焦氏两兄弟虽然名义上分别是神威军中的老大与老二,但弟弟焦康对士卒的掌控力却远不如兄长,人品却大有君子之风。在攻城略地时,他佩服焦老大的手段与胆识,但论起庶务来,上面两人却都不是他心中的合适人选。

    他衣履匆匆的绕过被拆的仅剩半截的游廊,隐隐瞧见前头的照壁后有绿鬓红影闪过,步子一滞,立在原地清了清嗓子。

    “吴兄”焦康牵着全身衣饰焕然一新的妹妹,从照壁后面走出来,焦芊芊神色依旧有些怯怯的,但比起刚到这里时,已然开朗许多,在两人身后,有位拿着蹴鞠毽子的侍女,正亦步亦趋的跟着两名主人。

    “焦兄,吴某有事相烦。”吴达上前道,简单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话未说完,焦康的脸上已出现愤懑之色。

    “劳军师费心了,焦康这就令人将郎中们送归家里。”焦康深吸一口气,紧绷着脸,“天下谁无父母,谁无子女,岂可将人如货物这般随意掳掠就算要看郎中,也要好好请人家来才是。”

    “休急。”吴达连连摆手道,“如今已将人得罪了,送回家也罢,偏偏送了又请,谁还肯信眼下七营和九营那里委实拖不得,还是先好言安抚,让郎中给他们瞧瞧,再厚赠金帛为上。”

    焦康犹豫不决,被吴达再三分说,方才点头同意。

    “吴军师,焦某并非不知人命关天,只是一方咎由自取,一方无辜受累,为了所谓大局,我们却又不得不再三迁就有错的那方,这实在令人难受。”焦康苦笑道。

    “小将军受累了。”吴达蹙眉道,“可惜早先未曾给他们立好规矩,如今那些兔崽子松散惯了,再想收紧,恐怕会难上加难。”

    他看看天色,又瞥了眼站在焦康身后的女婢,刻意道:“天气有些转阴,你且带焦姑娘回去,加件衣服再来。”

    焦芊芊用力拉着兄长的衣服,指节有些泛白,闻言小声道:“我不冷,我要和哥哥一起。”

    焦康知吴达对他有话要说,却又不忍令妹妹难过,只好先打发侍女离开:“你去将小姐的斗篷取来。”又对吴达赔笑道,“芊芊还小,就让她呆在我身边也无妨。”

    吴达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小将军心肠太软。”淡淡道,“吴某说天气转阴,并非只是托词。”他垂下眉眼,声音低的几乎像是自语,“今日生病的人,多的有些不同寻常。在刚刚占据淮城的那几日,众多兄弟们因吃不惯肉馔,难免不适了一阵,但如今应该渐渐好了才是,怎么反而会严重加剧”

    或许是因为风雨已至,渐渐润物无声。

    焦康的嘴唇有些发白:“军师的意思,是有人暗中作祟”

    “大将军收拾了许多富户,其中固然有不少罪有应得之辈,可他们久居此地,彼此盘根错节,势力极深。”吴达道,“一朝从云端跌入泥中,怎会不生报复之心只盼着他们中无人牵头组织,这样才不致生出大乱。”

    “我会去寻兄长分说,还望军师助我。”焦康果断道,同时对着吴达长揖到地,声音铿锵有力。

    “此乃吴某分内之事,何须小将军多言。”吴达忙不迭将焦康扶起,又诚恳道,“吴某还有一言相赠,眼下时局不明,焦姑娘在此恐怕多有不便,不若暂时嗷”

    焦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文静的妹妹像弹簧一样跳起来,挂在吴达的胳膊上,后者连连跳脚惨呼:“你咬我作甚”

    在兄长的劝解下,焦芊芊好不容易才松开牙关,双眼已经通红:“我不怕冷,也不怕死。”声音渐渐哽咽起来,“哥哥应了我,今后一家人总在一处的。”

    吴达的胳膊已经渗血,却又不好和小女孩计较,只能苦笑:“吴某多言。”

    “对不住。”焦康叹息,“我并非不知世事的人。芊芊之前是由家中堂亲抚养,我去探望时,见她衣不敷体,食难裹腹,实在不忍心丢下不顾。”

    “哥哥带我走时,也说了可能会死。”焦芊芊小声道,“我宁愿死,也再不要回去那里了。”

    吴达眼中浮起一丝怜意:“如此,那就请将军为焦姑娘多多考虑,吴某暂时告退。”

    半截游廊,残破照壁,一大一小的兄妹两人站在原地不动,妹妹看着兄长,想从哥哥忽而缥缈,忽而凝重的神色中体察出对方真正的心意。

    焦康背过身子,慢慢解开领口,他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链子,链子上则悬挂着一柄细长的钥匙。

    他郑重的将钥匙交到妹妹手中,语气极为温柔:“芊芊替哥哥保管它好不好如果以后有人要伤害芊芊,哥哥们正好外出,来不及回来保护你的话,就把这枚钥匙给他,求对方饶你性命。”看着妹妹不解的神色,焦康声音越发柔和,“问东西在哪里,说一瓦未动,假如他果然饶你,还会再来问第二个问题,到时再跟他说芍药花期便可。”

    “切记,这枚钥匙只能救一个人,所以任凭是谁,芊芊都不许给他,也不可说给第三个人知道。”

    刚过了午时,焦平正忙着做“好事”时,就被弟弟紧急请回了县衙,他行动时虎虎生威,举止粗犷,实际却颇有城府,瞧见吴达此时也陪坐在下手,满脸有话要说时,心下便已有所准备。

    他耐着性子听完弟弟的话,等轮到吴达时,话才刚刚开了个头,便伸手打断了对方。

    焦平抽出身侧长刀,随意挽了个刀花,沉重而锋利的雪刃贴着吴达的鼻子擦过后,轻松的插入地砖中。

    “吴老三,你最近实在辛苦了。”他一字一句道,眼中闪着无情的光,“既然城中乱子这样多,咱们四个兄弟总得匀个人出来专注庶务,七营,八营,九营那的事就交给老四罢。”

    钱铁山笑嘻嘻道:“大哥,老三,小弟办事,你们放心就是。”

    吴达定定的看着前面的空气,刚刚自己的一缕头发被刀锋削断,到此时还未落地,他目光放空,半晌,才露出一个倦怠到毫无活力的笑容:“听大将军吩咐。”

    焦平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提刀离开,焦康刚要追上去质问兄长,就被钱铁山拉住袖子。

    “大哥这些天也不容易,咱们做弟弟的,能给他省点心就省点心。”钱铁山露出憨厚的笑容,“二哥放心,等大哥气消了,我就把兵还给三哥。”

    “我只怕咱们撑不到那天。”焦康低声轻叹。

    “二哥在说什么”钱铁山好奇的问道,“小弟虽然粗笨,但也知道,有兵在手,旁人就奈何不得你我兄弟,他们大多出身贫寒,咱们就得为他们张目,就算有哪里超过一点,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往日那些有钱人家,更过分的恁多”又对着吴达咧开嘴,露出上下两排牙齿,“吴三哥虽然也受过欺侮,但出身富贵,恐怕不太清楚这些事儿。”

    吴达淡淡道:“四弟说的有理。”顿了顿,又道,“刚刚大将军走的急,有件事未曾来得及相告。”目光在钱铁山身上转过,“今日论八营的人出城巡察,出去一百一十三人,回来的只有五十二人,不到一半。吴某另外差人去寻,只在坳子里找到十四个。”

    “逃兵”焦康皱眉。

    “恐怕是的。”吴达无所谓道,“既然八营已交给四弟,此事也交由四弟发落罢。”

    属于春日的时间渐渐流走如沙漏,夏日的炎热虽还未曾到来,郊外的树丛,却已迫不及待的织起了深深的翠叶。

    荒废的田垄中长着成群的狼尾草,长长的花序上缀着一个个小喇叭似的花朵,稗子和水稻相互杂生,低洼湿润的地上,遍布着地毯似的叶萍。

    在距淮城五里的营地中,元孟冬抱臂立在帐前,有些苦恼的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四个青年。

    来自郑城的官兵在第一个晚上就摸清楚了对方斥候侦察的路线,平日行动时,也小心的尽量避开对方的人手,但令元孟冬出乎意料的是,属于对方的人马中,有很大一部分也同他们一样尽量躲开队友,他们绕过正常巡察的路线,悄悄做了逃兵。有些人幸运的脱离了战场,还有些人,虽然避开了袍泽,却碰巧一头撞进了敌方的营地。

    “真是”元孟冬喃喃,对云复清笑道,“将他们带下去看管罢。”

    “殿下不打算通过他们,得知一些淮城中的内情。”越轻罗问。

    “如果你好奇,当然可以去问一下。”元孟冬温和道,“不过,我已经从他们身上得到了别的消息。”

    “什么消息”

    “连底层士卒都像预知风雨的蚂蚁那样,纷纷打算逃离,自然只能是因为焦氏兄弟的手腕远不足以收服淮城上下,他们若想维持自己的地位,如果不是立刻改头换面,收拢人心,就是对外扩张,用胜利巩固自己的地位。”元孟冬露出动人的微笑,“不出三日,他们必然会主动掀起战火。”

    越轻罗看着元孟冬,静静等着她下面的话。

    “既然敌人也打算行动,那我们就不必非得等到后天。”元孟冬悠悠笑道,“传令,未中造饭,申末动手。”